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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沉默之櫻》(中)(宥櫻)




最後修訂:2021/05/15  21:54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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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.


第二天一大早,宥真就一股腦兒地拉著爸爸進城,勾起爸爸的手指答應下個學期會好好學習,數理分不會再只拿五十幾。好說歹說地說服了爸爸,給挑了一輛天藍色的新款車,除了在後座加一個載人的軟坐墊,還在車頭也裝上一個籃子。


等爸爸拍拍她已經要竄上一米七的頭之後,宥真對著爸爸離去的背影,偷偷吐了吐舌頭。 



跨上新車,宥真騎了十來分鐘,轉進了另一條街。


她記得上次被自己踢歪了下巴一個月說不了話的那個野孩子王,在他下巴還沒歪之前,曾在學校裡炫耀極了的抬起他的雙下巴說過好幾回。宥真聽到日本兩個字,還認真了一把豎起耳朵來聽,還真說得是唱作俱佳、口沫橫飛。


他說,這條街裡全都是渡海從日本來的,不只是味道上了天,價錢也上了天。特別程度大抵是這樣的:


『我說啊,這些日本貨,

    都是一個樣,

    一大、二香豔,

   讓人想三妻四妾

   卻五味雜陳六神無主

   只搞得七葷八素

   最終含笑九泉…… 』


那時的宥真啥也沒聽懂,只感覺這些用詞有點奇怪,不太適合用來形容糕點與水果? 反而更像小時候不小心聽了幾句的那一場、只有各家爸爸爺爺們在的說書。她印象最深的,是路過說書廣場的爸爸發現小宥真時的那個尷尬表情。


用最慢的速度踩著踏板,宥真來來回回繞這條商店街好幾圈,都沒能瞧見幾個能看得懂的字,她這才驚覺,一直跟著咲良姐姐聽日文廣播的自己,實際上卻連一丁點的日文都看不懂。


從來都只有咲良姐姐給自己做料理,從來都只有自己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喜歡吃哪些東西;然而自己卻都沒有主動關心過,咲良姐姐在她的家鄉時,都喜歡吃些什麼。



終於在繞到第五圈的時候,宥真的目光對焦在前方小攤某個物事上之後,就再也移不開。她停好車子,在褲腿上拍了拍手上的污漬,才蹲下身子來,乖巧地等著老奶奶拉開那條金色的細繩帶,把一個紅皮的精緻包裝盒蓋掀開來。


一顆顆黃澄澄、圓滾滾、還不及掌心大的日本小蜜柑,工整地被包裹在透明小袋中,在襯了白色絨紙的厚紙盒裡排排坐好。那透亮的橘金色澤,只是瞧著,就彷彿能嗅到一股溫潤的香甜氣味。


宥真仔細聽完老奶奶帶著濃重口音的介紹後,掀過禮盒蓋上掛著的標價牌來看,不禁倒抽一口氣;愣了幾秒之後,把背包放下來,掏出一個沉甸甸的塑料袋。扯開塑料袋口的兩個死結,她伸進去一個巴掌,袋子裡面叮噹噹嘩啦啦地響了起來,撈起來的大概還只袋子裡的三分之一,全是滿滿的小額銅板。


「奶奶,對不起,我昨晚殺了幾隻小豬撲滿全都在這裡了,還沒有數清楚,不曉得夠不夠?要給 咲良姐姐的糕點也還沒有買……」


老奶奶聽著聽著便笑了起來,抬手摸了摸宥真低垂的頭,只讓她把手裡攥著的銅板放進攤位的錢盒裡,就幫著把塑料袋再重新打了個死結,讓宥真再放回背包裡。


聽見筆尖在硬紙上劃過的刷刷聲,宥真回過頭來,接過老奶奶塞到她手裡的兩張小卡,其中一張朱紅燙金邊的,是小蜜柑的產地說明卡,另一張則是質感厚實的白色店卡,印刷著的是濃墨色彩的文字符號,宥真只覺得看來十分典雅,有些形狀就像咲良姐姐書上看見過的,應該是日文吧。翻過背面來,才看見老奶奶在留白處也寫了一些類似的字符。


老奶奶帶著和藹的笑容,再次拍拍宥真的頭,舉起手遙指宥真來時的方向。

「拿這張店卡去街口轉角那家糕點鋪,再帶一個點心回去吧。」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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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.


才剛走進糕點鋪外牆的小門,宥真便被眼前豁然開展的庭園給迷住了。


白梅、曲樹、石燈籠,沿著小徑蜿蜒曲折,行到深處,一方碧綠池水倒映著一棵櫻花樹;那樹上還只是白裡帶粉的花苞,猶如在池面灑落一場未融的細雪。

黑瓦長簷下,木框紙門扉一字羅列。其中一扇,掛著一串銅鑄鈴,當它與春日漸暖的清風相遇,寒暄起來,清脆動聽。


宥真小心翼翼地推開木門扉,跨進糕點鋪內廳,右手邊可以看見幾組和式坐席,緊鄰著門扉,從間隙看出去即可眺望庭園中的水池與櫻花樹。左手邊則是一面陳列櫃,黑色的石板上鋪著白色油紙,上面擺著多樣精緻小巧的糕點,全都是從沒見過的款式,她趴在陳列櫃前,睜大了眼睛,看得合不攏嘴。


不一會兒,一位穿著墨黑色鑲白線廚服的姐姐,托著一大盤糕點,撥開後廚的掛簾走了出來。她看了宥真一眼,只微微點頭致意,並沒有說話,就直接走向陳列櫃後方,低頭將手上的糕點陸續擺進陳列櫃。


宥真只覺得,這位姐姐的年齡似乎與咲良姐姐相仿,兩人不說話的時候,氣質也是一般的典雅素淨,一如方才經過的庭園景致。


正當遲疑著自己是否該上前搭話,卻見這位姐姐將托盤上最後一個糕點一口塞進嘴裡,然後便走到櫃檯,摘下廚師帽,露出一頭烏黑長直髮;美則美矣,但嚼著糕點的嘴卻嘖嘖有聲,愣是透出絲絲狠勁。


宥真又覺得,這位姐姐吃起東西來,偏離了典雅路線時的這股狠勁,似乎也與咲良姐姐相仿…


放任宥真繼續發呆,這位姐姐仍然沒有開口,只是逕直打開櫃檯工作桌的抽屜,抽出一本宥真眼熟到不行的東西,坐下來開始振筆疾書。


這位姐,她…… 竟然在做中三數學題!才剛經歷這一場戰爭不久,那個滿目瘡痍,那個步步驚心,直叫宥真不堪回首,卻是記憶猶新。看著看著,還打了個冷顫,不自覺地喃喃自語,


「考試就是噩夢啊!如果我做了總統,第一個就廢除學習!

    嗚嗚嗚… 

    光是想起就好可怕呀!

    我還是多想想咲良姐姐可能會喜歡的糕點比較實際…」


不知是不是錯覺,宥真發覺黑髮姐姐似乎頓了一下,然後便放下筆抬頭望向自己,發出了兩個音節。


「na  ni  ? 」


宥真嚇了一跳,雖然聽不懂,但也沒有多想,直接戰戰兢兢地雙手奉上剛才老奶奶給的店卡。


「Sakura?」


黑髮姐姐看了一眼店卡,又看了一眼傻傻點頭的宥真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。她看似有點無奈地搖了搖頭,戴上廚帽,轉身進了後廚;再回來時,手上多了一個白色小紙盒。



******



當宥真哼著歌踏上歸途,刻意慢慢地踩著踏板,時不時還伸長頸子看看車頭籃子裡紅白兩個紙盒的同時,金珉周在糕點鋪的坐席上,正準備將手裡的小盅黑糖蜜淋在冰鎮過的葛切上。


「惠元姐姐,妳竟然捨得? 就這樣把『那個』拱手讓了出去?」


眼看金珉周心不在焉,比拳頭還大的葛切碗也攔不住她幾乎要把黑糖蜜淋到桌子上,姜惠元拋下手裡的廚帽,一把握住了她的手。一對交疊的手在緩緩劃著圈,散發著焦香氣味的黑糖蜜,滑過翠綠色小瓷盅的尖嘴,化成濃墨晶亮的水線,準確地落入陶碗中,緩慢而均勻地包裹住白裡透亮的葛切。


「珉周啊…  又?   

   『那個』沒什麼讓不讓的。

     以後就專心教妳打遊戲吧!」 



******


妳  妳  妳  ,  可以相信我嗎?


可以對我    更  更  更    打開妳的心嗎?



******


+ + + + + +


11.


咲良見到宥真手裡這白底黑標、典雅的日式包裝,先是微微一怔,才接過了紙盒。宥真則坐在一旁,雙手捏著褲管,兩眼直勾勾地瞅著姐姐將封蓋揭開來。


映入咲良眼中的是,粉中點白、霧裡透亮的外皮,裹不住內裡飽滿的棗色紅豆餡,最外層再捲上一張脈絡分明的鹽漬櫻葉,緊倚著水滴形的粉色線條,纏纏綿綿的粉紅草綠,精緻得幾乎讓人捨不得放進嘴裡。


竟然在異鄉看到媲美家鄉和果子名店的『長命寺櫻餅』,咲良不禁睜圓了眼,總是緊抿的唇線也守不住,張了開來。


咲良將手中盒子放在石椅上,飛快地打起手語詢問宥真,是去哪裡找來的『櫻餅』,奈何宥真根本就不知道這『櫻餅』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,故不能、更不想在此時多做解釋,只是輕描淡寫帶過後,便一個勁兒地催咲良吃。


「就早上去城裡買新車時順手買的… 

    姐姐,妳快吃吧!」


咲良看問不出什麼來,也只好點點頭,拈起櫻餅來,咬了一口…



********



咲良姐姐哭了。



「不好吃嗎?包了那葉子太苦嗎?」

    宥真整個慌了手腳,她蹲在姐姐身前,笨拙地伸出手為她抹淚。



「 甜…

    太甜…

    甜哭了…

    欸?真的嗎……  

    唔!」


宥真順著咲良姐姐坑坑巴巴、斷斷續續的手語唸出了聲音,正在手足無措、語無倫次之時,嘴裡就被姐姐塞了剩下的那半個櫻餅。


咬下的瞬間,隨著櫻葉碎裂開來的聲響,清脆口感、略帶淡淡鹹苦的植物香氣先刺激了鼻腔,緊接著一層軟糯裹著一層綿密,一縷清香更帶上了一抹濃墨重彩的甜蜜,宥真把眼睛瞇得連縫也沒有了,才把這半個櫻餅吞進肚子裡。


「真的…  超甜!  媽呀!

    姐姐,對不起!我不知道這麼好看的糕點竟然這麼甜,也沒有帶茶,只好      請姐姐先點喝水吧……」


宥真轉過頭,彎身從放在地上的背包裡掏水瓶,話還沒說完,只覺得那股甜香,不只在自己嘴裡流連不去,還從身側靠了過來,輕點在自己臉頰上,隨即又離去了。


整個人凍結了五秒鐘之後,宥真才準確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。那一刻,她覺得有一顆彗星不是撞了地球,而是撞在她的臉頰上,火燒似的熱度就從臉頰上的那一點,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,直到整個腦袋發紅滾燙,活像一只沸騰的滾水壺,這時若在耳朵插上一隻響笛的話,估計也能嗶嗶叫了。


她用其實也不太聽從使喚的左手,一根一根地掰開緊抓著水瓶的右手指,再用兩手扶著自己的腰桿,才得以讓自己慢慢地坐直了身子。已經發僵了的脖子還頂著那張漲紅的臉,卻仍一點也不敢朝咲良姐姐那邊轉回去。


不知又過了多久,她才終於有意識地伸出手去,握住了那隻手

  —— 那一直以來都牽得無比自然的手。




『甜哭了』什麼的,


   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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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.


宥真做了一個夢。



******


她夢見自己被咲良姐姐拉著手,在向日葵花海裡載浮載沈,與泛著粼粼金光的波浪一同搖曳。漂著漂著,身下突然一個騰空感,就從浪頭上跌了下來。咲良姐姐也跟著落了下來,兩人並肩躺在花田鬆軟的泥土上。


太陽熱辣辣地直射下來,照得眼睛刺痛、渾身發燙,只有被姐姐握著的那隻手心,一直都涼涼的。過了一會兒,一樣的觸感也熨帖在眼皮跟臉頰上。


這時,白晝的畫布被突然傾洩而下的流星雨劃破,露出了背後黑夜的帷幕,漫天星斗如繁花落盡之時,太陽早已不知躲去了哪裡,只剩了一輪銀白皓月當空。


宥真不知不覺地閉上眼睛。


恍惚之間,覺得臉頰上癢癢的,像被花瓣的絨毛輕輕刷過那般,而後是一個不曾有過的柔軟觸感,輕點在唇上。

這觸感的份量很輕,感覺就像花瓣上的露珠,滴落在被烈日曬得焦灼龜裂的土地上。


但卻不知為何,依稀聞見當年那個櫻餅的香氣。

那初嘗時過於甜蜜,隨時間淡去後,竟更令人念念不忘、依稀繾綣於唇齒間的氣息。



******


宥真倏地從床上坐起身,腦袋還昏沉沉的,又咕咚一聲躺了回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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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B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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