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硬核軟糖》(櫻珉/一篇完)
年齡操作:
宮脇咲良 社會人 28
金珉周 大四學生 21
安宥真(配角) 大一學生 18
權恩菲(純醬油) 社會人
OOC,7000字
最後修訂:20190604 06:30 by FALS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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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孩子啊,
軟軟香香甜甜的,就像棉花糖一樣,
不用說含進嘴裡,就是握在手裡也要融化了…
金珉周一直都還記得,宮脇咲良第一次握住她的手、輕笑著說出這句話的同時,慢悠悠地抬起頭來望向天空。那時,流星雨劃破了夜幕,落進宮脇那雙鮮少為人停駐的雙眼,星星點點、閃爍不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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宮脇第一次見到金珉周的時候,掩不住一臉驚訝。
舊市區中心最為龍蛇混雜的地帶,遲至午夜仍在營業中的路邊果汁攤,怎會只留這麼一個看來十分柔弱的女孩子在工作?
「姐姐,請問想喝點什麼?」
「……」
伴隨著綻開的笑顏,女孩打招呼的聲音既不高亢也不甜膩,相對於外貌而言甚至算得上低沉,卻又不顯得突兀裝熟的那種程度。
鮮少在外買飲食的宮脇,眼裡看的,是花花綠綠琳瑯滿目的各種果汁選單,心裡轉的,卻盡是別樣思緒,一時之間竟選不出來。
女孩也不催促,仍是帶著與她頰上印地安酒窩一般、輕輕淺淺的笑容。她略微低下頭,隨手捻起鬢邊碎髮,整理起攤位上陳列的水果與配料瓶罐來。幾個撿拾起落,橙綠黃紫交錯、方圓長弧羅列,再平凡不過的水果與玻璃容器,霎時變得繽紛討喜。
儘管女孩也曾轉身拾取側面攤位的水果,但她雙眼餘光仍不時掃過正面的展示台,再不經意似的抬眼,短暫停留在仍陷於選擇困難症的顧客身上。這種委婉的體貼與關注,讓成天鎮日與貴婦大小姐們打交道的宮脇,興起了一種不熟悉、卻又討厭不起來的奇異感受。
棉花糖榛果摩卡奇諾 。
這,才真的是標準配方啊...
這是一道被宮脇自嘲為『華而不實搖錢樹』的花式飲品,也是她專門為了那些願意在一對一烹飪教室付出高昂學費、養尊處優、趾高氣昂的女性而設計的。視覺上揉合了淺棕與乳白,等同於用雙手捧起寬口陶杯那般的溫暖;點綴於奶泡上的綿花糖色澤粉嫩,引導著入口甜美柔軟的綺想......
這其中種種設計,無一不是宮脇為了這些未來的官夫人學員們,彰顯她們小鳥依人、蕙質蘭心、溫柔可人、宜室宜家的心機。
長年專業烹飪而極盡挑剔的味蕾,在路邊的果汁攤要喝什麼才是最安全的選項?
在這個問題仍然無法被解答的狀態下,再次聽見女孩的嗓音,宮脇神遊的靈魂,才終於捨得脫離榛果香氣四溢的濃郁奶泡,帶著肉眼不可見、所以也甩不掉的一絲甜味,重新回到軀殼裡。
「如果沒有特意想喝的,我推薦香蕉堅果牛奶,現在當季的香蕉非常香甜…如果是因為太晚了,姐姐你不想喝太甜的話,半糖也一樣好喝喔!」
「嗯… 那就請給我香蕉堅果牛奶半糖。」
「好的!」
金珉周再次對宮脇展開一個微笑,就轉過身去製作飲料,似乎並沒有發現身後的人,正興味盎然地看著她忙碌的背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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破爛又冷淡的垃圾,只能在那裏腐朽發臭…
不,無機質連腐朽發臭都做不到,連垃圾也稱不上。
人是有機質哦,以生物學來說。
生物學? 關我屁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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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向盤向左打滿兩圈,宮脇駕車轉進一條山坡道,持續十五分鐘的山路車程後,一道正披著投影燈色彩的橋身映入眼中,原來只是斑駁脫落的各種無機質材料,在人工的燈光裡染上了彩虹之色。
當年這個社區建案甫推出之時,就因依山傍湖而聲名大噪,大量名流豪車進出,使得建商更大膽地無視當地居民的請求,悍然開山建橋,讓原本繞湖一圈才能進山的數公里小道車程,縮減成為了幾百公尺。沒想到這也成了覬覦龐大利益的黑白兩道,用於向建商分一杯羹的藉口,原本炙手可熱的高坪數精華戶,瞬間因過於受到矚目,又遭到重視隱私的明星商賈客戶退訂。
雖有官員介入進行折衝協調,但在這樣反覆的折騰下,整整經過了半年,整個社區才得以完工入住,價格也掉了一半不只。這才讓宮脇得以在某位權貴客戶的協助下,以低於公開市價接近60%的價格,訂下了離湖最近的其中一戶。
打開密碼鎖,宮脇推開大門,慣性對著空蕩的客廳說一聲「我回來了」。手上還端著一杯飲料,她只隨手勾掉腳上的高跟鞋,沒有如往常那樣將它們整齊地擺進鞋櫃裡固定的位置,便逕自走向落地窗邊,打開側面小門,跨進露天的小陽台。
陽台的小石凳與圍欄上,佈滿梅雨季以來就堆積的塵土,宮脇顯然沒有坐下或憑欄的打算,只是迎著湖面吹拂而來的潮濕夜風,就這麼站著。在白天看來總是呈現碧綠色的湖水,此時卻有如一片黑色的大理石,環湖小徑上的路燈還亮著,隨著夜風,偶爾在深墨之上蕩起銀白的波紋。 深夜點燈戶數寥寥可數,方圓數里內,除卻蛙鳴蟲聲,盡是寂靜。
選擇這樣一個完全稱不上交通便利的住所,離群索居數年至今,無非是宮脇對自我的一種隔離保護措施。過往曾經的種種,都讓她認定自己不再渴求任何與人近距離的碰撞,包含身體與心靈。
再吸一口手上那杯還剩下三分之一的半糖香蕉堅果牛奶,宮脇不自覺勾起唇角、瞇起眼睛,遠眺方才回程經過的的彩虹橋,久違了的讓自己的心緒隨著人工程式碼控制的投影色彩起伏,就像在果汁攤位時,看著女孩擺弄攤位上的水果那樣......
橋上瞬間燈熄,宮脇隨即睜大了雙眼,然而視線所及,僅剩下數道在黑夜中已然分不清顏色的圓弧形鋼樑。
哼哼。
鋼筋水泥的本質就只會是鋼筋水泥,並不是做成了圓弧形、打上了投影燈,就能變成真正的彩虹。
午夜12點一過,灰姑娘終究還是要逃回家。
宮脇將半糖香蕉堅果牛奶隨手放在小石凳上,就離開了陽台。她走回客廳的落地窗前,取出酒櫃裡的紅酒與其中一只不成對的高腳杯,把自己縮進柔軟的單人躺椅裡,緩緩旋轉椅座,直到那座橋完全消失在視野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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珉周大概是喜歡我?
不小心看到了,手機桌布是我的照片,
好像連 Ins 的壁紙也是…
(註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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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在果汁攤等待第十一杯女孩推薦的果汁之時,宮脇才終於知道,她只是來臨時代班的。
「怎麼可以這樣?明明說好了我幫你代班,你讓我借住,直到宿舍整修工程結束的…
好吧好吧!我自己再想辦法就是了……
啊!姐姐,
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!果汁馬上就好。」
掛斷通話,扔下手機,硬是擠出笑容來應對的金珉周,沒發現自己還掛著一副看來委屈巴巴的八字眉。
宮脇看得笑了。
「不介意的話,我家有多的房間,暫住一陣子沒問題的。」
「姐姐你都聽見了嗎…… 啊啊啊!糟糕果汁都打爆了…」
看著噴飛的果汁機蓋子、四處飛濺的果肉殘渣、手忙腳亂的女孩,宮脇笑意更深。
她繞過展示櫃檯,脫下西裝外套,挽著袖子走進工作區域,從手提包裏取出髮圈與一張名片之後,便將外套與皮包隨手放在金珉周匆忙扔下的手機旁。
齊肩黑髮束起了馬尾,襯衫袖管捲上了肘彎,宮脇迅速拔掉暴走中的果汁機電源線、伸手取走金珉周手上的果汁機蓋子,放入洗滌槽,將名片塞進女孩空出來的手心之後,拿起清潔抹布開始清理一片狼藉的工作檯面。
「我叫宮脇咲良,是廚藝老師,這是我的名片,我的教室就在旁邊這棟大樓裡。
你叫什麼名字? 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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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菜僅限於工作。
我如果說要做菜給你吃就是喜歡你了,
所以,抱歉只能讓你吃泡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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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珉周到宮脇家中客房借住的第一個晚上,坐在美輪美奐的落地窗前眺望湖光山色,廚藝老師端到她面前實木小茶几上給擺著的,卻是一碗泡麵,還是最簡單的、沒有配料、只有調味粉包的那種。
「姐姐,你該不會打算在家裡永遠都只吃泡麵吧?」
金珉周打趣著說。
就算是作為知名的『顏狗』,曾說出『如果全世界都是美女就完美了』 (註2) 這樣的話,宮脇咲良在烹飪專業學校研習時,傳聞中的幾位緋聞女友,在性格上也無一不是有著與顏值相仿的高水平。
『外表與內心同等美麗的女性』 (註1),
是宮脇曾經的伴侶選擇標準。
然而,無論是外表或內心,都只剩下曾經。
對於風雲人物宮脇在三年前,突然間買下山中豪宅深居簡出,同時註銷了所有個人SNS帳號,在曾經活躍的社交媒體上銷聲匿跡之事,她的同學與同事們說法也莫衷一是。
有些人說,或許是因為步入社會早,當她個人開設的高規格一對一烹飪教室上了軌道之後,各種美女真的見得太多、得來太易,讓她太膩味了。
也有人說,她被各式各樣的嬌貴客戶包養了,只是那些客戶個個都不正常,日常行徑猶如偶像私生飯,要不就是張嘴伸手公主病、頤指氣使女王病... 宮脇這幾年下來賺飽了荷包,卻也被磨光了耐心與人性。
最後,還有一個人這麼說。
宮脇在校期間,雖然看起來叱吒風雲、交遊廣闊,但其實她與任何人的關係都清淡如水。當她出版第一本烹飪書籍時,在自序裡看似戲謔地自嘲「沒有朋友」(註2),其實並非玩笑。
最終,金珉周還未吃完這碗泡麵,它便冷了。
倒不是因為嫌棄泡麵口味陽春難吃,她只是沒想到宮脇笑著給出的答覆,會是如此。
「不會。 畢竟,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麼事情是永遠的。」(註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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珉周啊,才不是什麼棉花糖呢!
真要說,大概是硬核的軟糖吧?
用力一口咬下去,牙都給咬崩了…
金珉周一直都還記得,宮脇咲良放開了她的手、輕笑著說出這句話的同時,慢悠悠地轉過頭來回望她。那時,瓢潑大雨撕開了雲朵,盈滿宮脇那雙曾經為她停駐的眼眸,幽幽粼粼,轉瞬即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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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珉周,你不要誤會,我不是因為有這個意思,才讓你來我這裡住。」
直到金珉周在家中客房借住的第十一個晚上,被敲開了主臥室房門的宮脇才終於知道,金珉周其實是為了見她才去水果攤代班的,宿舍遇到颱風大雨而漏水整修,只是途中恰巧發生的意外插曲。
「姐姐,你也不要誤會,我有這個意思,並不是因為你讓我來這裡住。
我想你應該早就看到了。我是喜歡你沒錯。」
金珉周走進主臥房,對著宮脇搖了搖手機,反手帶上房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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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個,來了又去,
只留下我,停在原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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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珉周轉進主臥房的第二十一個晚上,臥房的原主人遲至夜深仍未歸宅。她打開手機滑了幾下,除了打工果汁攤同事傳來代班結束後的交接詢問以外,就沒有其他新訊息了。關掉對話APP,金珉周盯著桌布上那人瞧,曲起大拇指與中指,對著手機螢幕輕輕彈了一下,又隨即以指腹摩娑著。
「宥真,怎麼又跑回來了?」
「Saku醬,我忘了拿手機,一刻沒有它都不行,不像Saku醬的手機簡直是裝飾品,一 整晚四個小時的課程,連休息時間也沒看你動過,倒是Switch還開了不少次…
嗯? 這是什麼? 」
安宥真從宮脇身後將她圈住,將下巴擱在她肩膀上,看著桌上那一盤粉色的糖果。
宮脇沒有停下手中的包裝作業,只是側過頭回望了一眼,兩灣月牙裡的黑色瞳仁,撲閃撲閃的。
「這是夾心糖。」
「夾心糖? … 我想起來了!Saku醬之前發的書面教材我預習過了,是用硬糖做外衣,內包軟夾心或酥夾心。怎麼樣,我是好學生吧?」
宮脇驀地回想起,這幾日在教室做糖遲至清晨才回家時,總遇見早起帶狗晨跑的美女鄰居 — — 一頭黑色大波浪長髮,風姿綽約,卻穿著黑色T恤,上面還印著ARMY字樣。由於作息不同,雙方僅只於鄰居關係的點頭之交,然而她養的那隻金毛,長得高頭大馬,要是立起後腿來估計比人還高了,卻總愛貼著自己的大腿吐舌頭哈氣、一臉討稱讚的氣氛。
「嗯,不過…」
不等宮脇說完,安宥真便傾身向前,扳開她的手指,從她掌心的彩色玻璃紙中,取走她正在包裝的那一顆夾心糖,放進嘴裡。
「可是這怎麼看都是軟糖? 啊!嗚… 」
「你會不會太心急了?我還沒說完,這是特製的硬核夾心糖。」
看著安宥真摀住嘴蹲坐在地,抬起頭來望向自己,月牙灣裡淚水汪汪,宮脇不禁莞爾,抄起手機給她拍了一張照。
關掉相機後,才發現通訊軟體上金珉周傳來的訊息,迅速回覆『現在要回去了』幾個字。
宮脇將已經包裝好的十幾顆糖放進手提包裡,回頭一看,安宥真還蹲在原地,揉著原來應該是酒窩的地方、抹著已經不存在的眼淚。她站起身,拍了拍安宥真的頭頂,笑著說,
「宥真,桌上的糖都給你了,吃的時候小心牙。 我先走了,記得幫我把燈關了,把門上鎖。
明天晚上一樣七點鐘見,教你做正統的夾心軟糖。最後一堂課了,別遲到,你媽付我的學費不算便宜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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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說,
教室裡,
我總是在第一堂課便教那些嬌嬌女磨刀,
刀快俐落,更不容易受傷。
回到家,
我不做菜,想當然也不磨刀,
鈍刀割肉,能不疼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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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回來了… 珉周,等一下,等我把鞋收好。 」
宮脇才剛進大門,還來不及把手上的高跟鞋擺進鞋櫃裡,便忙著接住撲進懷裡的人,只好垂著手、拎著鞋,等身上的人鬆手。
「最近都忙這麼晚,有沒有好好吃飯? 」
「嗯,有。」
「餓不餓? 要不要吃些東西?」
「不餓,謝謝。」
看著宮脇放鞋、放包後,逕直走向酒櫃取出紅酒與一只酒杯,金珉周輕嘆了一口氣,將那一句『最近都在忙些什麼? 』硬生生給吞了回去。
金珉周轉身到廚房,將預備好的簡單食物收進冰箱,再出來的時候,果然見到宮脇已經縮進她最喜歡的單人躺椅裡面。就像昨晚、前晚、前前晚那樣…
第一次敲開主臥房門的那晚,金珉周反手帶上房門後,扔下手機,爬上了宮脇的床。
金珉周的吻技生澀,並不高明,然而她小心翼翼、緩緩落下的雙唇,對於低體溫的宮脇來說,豐潤而溫暖。兩人交換了第一個溫柔而綿長的吻,宮脇感覺就像在嘴裡化開了一塊粉色的棉花糖。
那之後,宮脇仍是不主動,卻也從來沒有拒絕。
纏綿之後,宮脇總是先起身去淋浴,給金珉周帶來溫熱的毛巾擦拭身子,在金珉周睡著之後,便起身到書房去。
有幾次,在金珉周睡著之前,她們靠著頭說話。
金珉周告訴宮脇,她手機裡的桌布,是在宮脇第一次新書發表會後,向站姐買來的高清修圖限量版,當時可花了她半個月的打工錢。宮脇對於自己居然有站姐這事一笑置之,對於金珉周迷妹般的行徑也不置可否。
當金珉周反問她,手機桌布那張風景照是哪裡、何時拍的,宮脇只淡淡地說,
「香港,大學畢業旅行,跟朋友去的。」
又過了幾天,金珉周才發現,宮脇的手機桌布不知何時已經換成新的了,一整頁都是水果。
回過神來,看著所在縮在單人躺椅裡那人的背影,金珉周只覺得胸口哽住了一口氣,吐不出來也吞不進去。她走到酒櫃前,隨意取出另一只不成對的高腳杯,走到落地窗前,盤著腿坐在躺椅旁的地板上。
她取來宮脇放在躺椅旁的紅酒,給自己倒了半杯,吞下一大口。
「果汁攤的代班結束了。」
「嗯。」
「明天我再去一趟,交接完之後就不用再過去了。」
「嗯。」
「學校宿舍也整修好了,我今天回去看了一下,基本沒問題,就是淹過水,得要好好打掃。」
「嗯,
那是當然,不然都是塵土病菌,住了可要生病。 需要幫忙嗎? 明天週四,我晚上有課,後天週五整天要忙,週六倒是難得都沒有排到課,我幫你把行李載回去,順道買些清潔用具過去幫你一起打掃。」
金珉周沒有回答,宮脇也理所當然的,再度回到沉默狀態。
窗外規律的蛙鳴,讓金珉周想起在客房借住的第一晚。
她緊張得失眠了,跑出來坐在陽台的小石凳上,看著湖水,吹了幾小時的夜風。凌晨從書房走出來的宮脇見了,探出頭來笑著說「你好奇怪。」就走開了。
過了幾分鐘,宮脇跨進陽台,遞給她一杯溫熱的牛奶。
「除了泡麵,就只有熱牛奶了,這是極限。」
「珉周,什麼時候想搬回去,我把課調整一下也行。」
或許並不是因為,
宮脇對搬離的行程格上心的回應,
或許只是因為,
曾經溫熱的牛奶換成了冰涼的紅酒,
今夜的蛙鳴,
在金珉周的胸中逐漸鼓譟起來。
「就這麼希望我趕緊搬回去?」
「快要開學了,珉周你不是要忙畢業專題?」
「……」
「我這裡交通不是那麼方便,接下來兩個月我的課程挺滿的,也沒法子每天接送你,這樣一來,你光是每天交通車的時間就要花上…… 」
「夠了…」
「嗯? 」
「我只想讓你知道,
我都在,你不是一個人。」
「…… 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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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,我不能算是人。
我甚至連怎麼腐爛發臭,都學不會。
以前,她是這麼告訴過我的。
附帶一提,她會哭會鬧,是真正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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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真的,宮脇不太記得,那夜後來冗長的對話,究竟都說了些什麼。
第二天一大早,宮脇目送金珉周提著行李離開。
鎖上大門之後,宮脇從提包裡取出那包夾心糖,走進浴室。
一顆接著一顆,她將彩虹色的包裝紙撕開,將糖果扔進馬桶,按下沖水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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擁有,就是失去的開始。
今天開始,是第一天。
(註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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週六一大早,金珉周找來管理員與鎖匠,撬開了宮脇反鎖的大門。直到在主臥房的酒瓶堆裡找到宮脇,讓她坐起來,確認她身體狀態無礙之後,金珉周才向大門口等著的管理員伯伯道謝並致上歉意,說服他不需要叫救護車,才復又折返臥室。
宮脇將手機插上充電線開機後,看見安宥真在週四晚上的五通未接來電,再來是週五的貴婦學生,上午下午各有一通。金珉周則是在這一日兩夜之間,打了112通的未接來電。
「啊…手機忘了充電…」
「宮脇咲良,你過來。」
金珉周站在臥房門邊,這是她第一次直呼宮脇的全名,語氣仍是一貫的輕柔綿軟,甚至還帶著氣音,在夏日裡聽來卻像是冷得發抖的人在說話。
宮脇慢吞吞地從床上坐起身,半瞇著眼站起來,隨意踢開腳邊幾個已經空了的紅酒瓶,搖晃著走到金珉周面前。
冷不防左臉頰傳來衝擊,力道不小。那清脆的響聲與後續腦袋裡的嗡嗡回音,讓宮脇確定自己耳鳴了。腳下踉蹌險些跌倒,只得歪著脖子扶著門框愣了好幾秒,才站穩了身子。
宮脇撫著左臉,逐漸發熱而刺痛的臉頰,證明她剛才真的挨了一巴掌。這份痛感帶來的清醒,終於讓宮脇睜開雙眼、抬起頭來,望向金珉周。
她的右手雖然已經放下來,卻還緊緊攢著拳頭;鬢邊黑髮被汗水沾濕,凌亂地黏在臉龐與額角;預期中應該要看見的、她受了委屈時的招牌苦笑、下垂的八字眉、印地安笑渦,都不知去了哪裡,取而代之的是緊抿的唇線、糾結的眉心、浮腫的眼皮與深陷的黑眼圈。
這樣狼狽而又怒氣騰騰的金珉周,宮脇還是第一次見到。
那個從不曾發怒、溫柔甜美有如棉花糖一般的金珉周,打了我一巴掌。
棉花糖砸在破爛水泥牆上,水泥牆竟然還是會掉漆,不知道棉花糖會不會痛呢?
雖明顯知道不合時宜,宮脇竟突然有種想要笑出來的衝動。
直到金珉周眼裡的怒意,化成了眼眶中再也容納不了的淚水,開始滑落,在宮脇荒蕪一片的心田裡,氾濫成災。那個乾涸麻木已久的地方,像是有電流通過般,癢癢的、伴隨微弱的刺痛。
宮脇放下撫著臉頰的手,搔了搔胸口。還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,隨即又落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裡。
柔弱的雙臂,在搬運果汁攤的貨物時,那麼疲軟無力,這時的擁抱卻是那麼緊,隨時要把自己勒死的程度。
電擊無效之後,被CPR了啊…
宮脇如此想像著。
但那人技術不怎麼好,又太過心急,被壓斷了的十幾根肋骨,斷骨全數刺穿了自己胸腔裡、那石灰質一般慘白的壞死橫紋肌——
那曾經雀躍、曾經怦然、
曾被稱之為「心」的東西。
「珉…珉周,我要窒息了…」
金珉周只是稍稍鬆了點勁道,卻仍然沒有放開雙手。
「不要再叫我走了,我沒有車,交通很不方便。 要走你自己走,懂嗎。」
雖然是問句,雖然是那低沉柔軟、猶如深夜廣播ASMR的語氣 (註1),宮脇完全聽得出來,金珉周最後的疑問句式,絲毫沒有留下質疑餘地的意思。
「你… 還要繼續抱我嗎?」
「要啊。」
「你… 好奇怪。
話說,
從來不生氣的珉周,生氣會怎麼樣?
果然是會哭出來,我還是猜對了。」
(註1)
感覺到宮脇原來一直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,終於也環抱住了自己的腰際,金珉周才把頭垂下靠在宮脇的肩上,嘴唇貼著她的大耳朵,用一貫的輕柔嗓音,緩緩吐出五個字。
「我、要、勒、死、你。」
「啊啊啊哈哈… 珉周,我真的要窒息了…」
宮脇終究還是笑了出來。
儘管在兩人涕泗縱橫的場面上來說,還是有些不合時宜,她卻再也無暇去細思深究這個問題。
+ + + + + +
我曾以為,你是棉花糖,
是世界上最柔軟香甜的東西。
後來我才知道,你是硬核軟糖,
不但咬崩了我的牙,更震碎了我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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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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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1:
來自於櫻珉二人在IZONE各相關場合。
註2:
來自於宮脇咲良在以往場合曾經發表的談話。
※ 本篇中宮脇人設:【逃避型依戀者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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